脑积水症状

首页 » 常识 » 预防 » 巴黎评论谢默斯middot希尼
TUhjnbcbe - 2021/12/28 17:15:00

谢默斯·希尼(SeamusHeaney,—)爱尔兰诗人。生于爱尔兰北部德里郡毛斯邦县一个虔信天主教、世代务农的家庭。希尼不仅是诗人,还是一位诗学专家。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巴黎评论:谢默斯·希尼

译|罗池

谢默斯·希尼一九三九年生于北爱尔兰的德里郡,是一个天主教家庭九个子女中的长男。一九六一年从女王大学英文系毕业后,希尼做过中学教师,数年后成为自由作家。一九七五年,他受聘都柏林一家教育学院英文系,在那里教授师范课程至一九八一年。一九七九年,哈佛大学邀请他短期访学,不久达成兼职协议,让希尼在每年春季学期任教然后回爱尔兰与家人团聚。一九八四年,他遴选为哈佛大学修辞学与讲演术波尔斯顿讲席教授,同时,一九八九年至一九九四年,他还担任牛津大学诗歌教授。一九九五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希尼辞去波尔斯顿讲席,但仍作为访问驻校诗人与哈佛大学保持关系。他和妻子玛丽亚现居都柏林,他们育有三个孩子。

希尼已出版十二部诗集,包括:《一个博物学家的死亡》()、《通往黑暗的门》()、《越冬》()、《北方》()、《田野作业》()、《迷途的斯威尼》()、《苦路岛》()、《山楂灯笼》()、《灵视》()、《水平仪》()等。他的散文收录在三本集子里:《全神贯注》()、《舌头的管辖》()、《诗歌的纠正》()。他的作品还包括:根据索福克勒斯《菲洛克提忒斯》编译的《特洛伊的疗救》(),以及与斯坦尼斯拉夫·巴兰恩恰克(StanislawBarańczak)合译的扬·科哈诺夫斯基(JanKochanowski)诗集《哀歌》()。

以下访谈发生于一九九四年五月中旬哈佛大学亚当斯宿舍楼希尼房间的三个上午。(在希尼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后略作了补充。)一棵野苹果树在他的起居室窗外开得正旺。当月末,希尼就要返回爱尔兰。在我们整个谈话期间,大学生的欢声笑语从走廊外飘进来。电话铃响个不停,直到把它拔掉为止。红茶佐以“非凡农庄”曲奇饼。一张咖啡桌和两张橡木大书案上都堆满了一摞摞的书信、手稿、文件、文学杂志、书籍,等等。希尼坐在灯光笼罩的沙发上。一种整洁和凌乱的舒适混合体让我们的谈话变得轻松。一束紫丁香在近旁的花瓶里低垂。壁炉架上摆着家庭快照:他的两个儿子在威克洛的农庄,三个孩子和母亲一起在都柏林,他的好友伯纳德·麦卡比(BernardMcCabe)在意大利的空气中欢喜雀跃。此外,还有一个绘着丁登寺图案的斯波德瓷盘,一幅题为《第欧根尼大桶》的挂画,都是珍贵的生日礼物——希尼刚满五十五岁。还有一张亨利·卢梭画作《缪斯和诗人》的明信片。每次见面,希尼都穿着套装、熨过的白衬衫和领带。他的马丁鞋擦得锃亮。他的白发尽管剪得很标致,却是乱蓬蓬的。他最近几周都在四处旅行,尽管他的眼袋深重,但他的头脑灵敏而且淘气。每次谈完话,我们会喝一杯杰克丹尼威士忌。

——亨利·科尔(HenriCole),一九九七年

《巴黎评论》:你在哈佛大学已经满十二年了,对美国学生都有什么印象?

谢默斯·希尼: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特别注意到他们都很热切地要和教授进行接触。在爱尔兰老家,却有一种回避的习惯,一种对权威人士的反讽态度。在这里,是随时准备冲上来,迫切地大肆占有教授所提供的一切。这让我刚开始有点心慌,但现在我很欣赏了。还有,美国学生的自我评价会更高。他们是带着对自身能力的积极肯定来上大学的,不管是谁。

《巴黎评论》:你觉得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对你的写作有影响吗?

希尼:嗯,这肯定对我的精力有影响啊!我记得罗伯特·菲兹杰拉德在这一点上警告过我,或至少是担心我。但有好有坏——我现在觉得坏,但原先我是觉得好的——我相信诗歌的到来有如神恩,也会在它需要的时候把自己硬逼出来。我的世界观,我对生命中已被安排好的事情的看法,总是包括要找份工作。这其实就跟我的出身、我的成长、我的背景有关——我是从农村出来吃奖学金的读书郎。事实上,我生命中最为出乎意料、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诗歌的降临——有如天命和简拔。一九六二年我开始在贝尔法斯特当中学老师。我在圣托马斯初级中学教了一年。我有女王大学英文系的优等文凭而且感觉自己有些文学潜力,但我并没有真正的信心。然后在一九六二年十一月我才开始进行认真的、有点满怀希望的写作。读大学的时候我曾在文学协会的杂志上登过诗作。我参加过一个社团,同仁中有谢默斯·迪恩,他是全班的明星,还有乔治·麦沃尔特(GeorgeMcWhirter),现为温哥华卑诗大学驻校诗人。还包括女王大学周边的其他一些有文学抱负的人——比如斯图特·帕克(StewartParker),他后来成了剧作家——我也是会员之一。但我并没有任何上进或者决心或抱负的意识。我在女王大学的杂志上发表作品时的笔名是“Incertus”——拉丁文的“不确定”之意——我不过是在罚球区胡乱踢,没有费劲射门的意思。到了一九六二年这种心思才开始活泛起来。我记得当时在贝尔法斯特公共图书馆的架子上拿到了特德·休斯的诗集《卢帕卡》,翻开它读到《一头猪的观点》,然后马上就动笔写了几首,基本上就是在模仿休斯。第一首叫《拖拉机》;我记得有一行写道“他们忧伤地漱喉”——当时让我感到非常满意。于是我把它寄给《贝尔法斯特电讯报》——不是世界著名的文学报刊,但不管怎样,他们发表了那首诗。这件事无比重大,因为我不认识这家报社的任何人,这意味着那首诗是因为它本身的优点而被接纳的,尽管不怎么样。

《巴黎评论》:你出身于一个不善言辞的家庭。而你又说过你最初是从你的母亲那里欣喜地获得了韵律的概念。你能不能说一点你小时候在家里的情况?

希尼:我的父亲是那种来自古老世界的生命,真的。他最适合待在一个盖尔人的土堡里。他那一脉的亲戚,与我有关的他那一脉家族,都处于一个传统的农业爱尔兰社会。而且,到现在,我越来越认识到他就是那种过早失去父母关爱的人。在他还非常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突然去世了。他的母亲死于乳腺癌。然后他和兄弟姊妹都由叔叔婶婶们收养和抚育。我的父亲跟三个单身汉叔叔一起长大,他们用一种相当实在的方式做贩牛生意,在英格兰北部的各个市场走来走去,他跟着他们学会了贩牛。所以在他的人格形成阶段,家庭就是一个没有女人的地方,一个风格内敛和克制的处所。所有影响了他的东西,当然,也因他的存在、他的个性而影响到我们。

《巴黎评论》:那你的母亲呢?

希尼:嗯,我的母亲更像一个现代社会的生命。她家人住在道森堡村,那边可以说是个工业村。那边很多人都在克拉克亚麻厂上班。她有一个叔叔是厂里的司炉,有一个兄弟也在那儿上班,还有一个是开面包车的——曾经是贝尔法斯特一家烘焙厂在道森堡地区的总代理。她有一个姐妹上了护士学校,另一个去了英格兰,那是战争时期,后来嫁给一个诺森伯兰来的矿工。我猜你会说,我父亲的世界是托马斯·哈代,而我母亲的是D.H.劳伦斯。道森堡是那种有排屋的村子,新崭崭的工人阶级。那里还有麦凯恩家族的讲究的繁文缛节——就是我母亲的家族;他们很注重着装规矩、餐桌礼仪之类的东西。他们喜欢你把皮鞋擦锃亮、头发梳整齐。他们在后院有分配的小花园和装了绞干机的洗衣房。我想我应该把麦凯恩家称为民主派。他们对正义和民权有强烈的意识,他们都是了不起的辩论家。他们对自己在争吵和吹毛求疵方面的天赋有着名副其实又自知之明的嗜好。

《巴黎评论》:希尼家呢?他们也是民主派?

希尼:希尼家是贵族派,因为他们遵从的行为规范是多做事少说话。辩论、说服以及言谈本身,看在上帝份上,对他们根本就是多余和无益的。你要么加入要么就不属于他们。对于他们的农村背景,那种不宣之于口但仍遗留至今的盖尔人传统,必须要这样做。

《巴黎评论》:他们说盖尔语吗?

希尼:不,根本不会。爱尔兰语在阿斯特地区已经一两个世纪没有人讲了。但它对我来说经常就像是班恩河谷的基因库,几千年来从未被人扰乱。

《巴黎评论》:家里有什么书吗?

希尼:不多。读书的环境是在我莎拉姨妈家。她在二十年代读过师范然后还自己弄了个小图书室。比如,她有全套的哈代小说,还有早期的叶芝三卷本全集——戏剧、故事和诗歌。

《巴黎评论》:你的玛丽姑妈呢?

希尼:玛丽是我父亲的姐妹,她跟我们一起住在家。因为我是长子,我很得她的宠爱。她是一个情感丰富同时又非常老练、冷眼看世界的女人。希尼家的女人都怀有这种根深蒂固的现实主义,只能靠她们的仁慈来加以平衡。她们无可指责,而且——并非被动地——非常警醒。她们身上有一种鲜活的东西,尽管她们同时也具有一种毁灭性的轻蔑,一种极端的、不屑一顾的轻蔑。不过,在两者之间,就是宽容和傲慢。玛丽对我们所有人都影响很深,但就我而言,我是受宠的,因为我是长子。

《巴黎评论》:你在家里肯定很快就成为第四个大人。

希尼:确实如此。才十来岁我就获得了某种代表资格,代表家人去参加一些守灵和葬礼之类。下地干活的时候我会被算作一个成人劳动力——比如夏天收干草。但我记得这种代表资格是在我弟弟克里斯托弗将要正式下葬的那个早晨加到我身上的。他才四岁就死于交通事故。我那时应该有十三四岁。总之,我从学校赶回家参加葬礼,其他弟弟妹妹都在。我进到卧室想要哭的时候,我的父亲对我说,“坚强点,如果你哭了,他们全都要哭。”

《巴黎评论》:你的诗作《期中短假》就是纪念这件事。

希尼:是啊。

《巴黎评论》:这些年你在大西洋两岸奔波,是什么样的感受?这对你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是不是一种压力?

希尼:其实一九七九年玛丽亚和孩子们是跟我一起在美国的——坎布里奇四个月,然后长岛一个月——其实我们在坎布里奇的时候都是跟早在爱尔兰就认识的朋友们在一块,比如海伦·文德勒,还有艾尔弗雷德·奥尔康(AlfredAlcorn)和他的妻子莎莉,这在我对是否接受聘书而犹豫不决的时候起了重要作用。当爸的不能突然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这里的很多人不光认识我还认识玛丽亚和孩子们。问题在于四个月的分离是否值得换来另外八个月的在家团聚。在做出决定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真的。我梦见自己在沙漠里,天很黑。我要找地方歇下来,找个庇护所,然后就来到一个用木杆斜搭在某种墙壁或悬崖边上的窝棚。木杆上盖着兽皮之类的遮盖物。我爬进底下去睡了一夜然后在梦里转到了大白天,阳光灿烂,悬崖消失了,窝棚也不见了,我站在一片空地上。先前我当成了土墙的东西实际上是停泊在苏伊士运河岸边的一艘客轮,晚上的时候客轮已经开走了。后来我觉得这个梦意味着万物变易,我也应该随之而变——尽管我知道也有别的方式去解释它。

《巴黎评论》:也可以把哈佛大学视为客轮,对吗?

希尼:啊,那确实!不久,大概就在那段时间,我们见了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和他的妻子莫妮卡,他们对我们说:“嘿,没事的了,只要你们每隔六个星期能见上一面……可别超过六个星期呀。”于是就签了合同。玛丽亚有个姐妹当时住在都柏林,她可以说是孩子们最心爱的姨妈,她承诺每个春季都照顾孩子一两个星期,这样玛丽亚就可以到坎布里奇这边来陪我。

《巴黎评论》:你的房间,虽然很明显你已尽力把它做成你的小窝,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你的生活是在很遥远的别处。

希尼:是的,没错。我觉得,比如我去另找一套灯塔山的公寓,然后按自己的喜好来装修布置,把我的书柜、宝贝还有图画都搬进去,构筑一个舒舒服服的异乡,那会严重影响到我跟家里的关系。所以说罗伯特·凯利(RobertKiely)提供的这套亚当斯楼公寓真是棒极了,他从那时到现在都是主管。关键在于这个公寓不是一种替代性的生活。它就像墙梁上的一个鸟窝,实际上,是候鸟借住在别人的房子。我是凯利夫妇的客人,差不多吧。我住在这里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对我在都柏林的生活的一个替代。它就是个临时安置所。这对于我以及对于家庭都有非常重要的心理意义。我想也可以这么说,我每年独自来赴约任教的这段时期是工作时间而不是创作时间。我要做的是上课、朗诵,是忙碌、上班,不能太操心要写什么。每年的另外三分之二在家里就是写作时间,做白日梦的时间。事实证明,夏天最适合我写作。当我回到家,那里的实际植被和夏季气候经常能创造奇迹。有一种因离家而生的绝对需求增长。还有一种因回家而生的满足。就是这样的节奏。

《巴黎评论》:其实从你离开北爱尔兰以自由写作谋生到现在也不算太长时间。你刚过完五十五岁生日,已经写出那么大量的作品,又被聘为哈佛大学波尔斯顿讲席教授以及最近的牛津大学诗歌教授。我想知道你对这样两种相反的经历有什么感受,还有对你来说现在坐下来写一首诗有没有什么不同呢?

希尼:二十年前的经历嘛,当时我离开北爱尔兰去了威克洛全职写作,但显然不可能重来了。那时真是情势所迫。当我冒险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不能不这样。一九七二年我辞去女王大学的工作就有点故意在考验自己的能力。很幸运我那段时期出了两本书,还有第三本也即将完成。我还很幸运地得到了艺术家和诗人朋友们的支持。当时有两个人对我非常重要,就是特德·休斯,还有画家巴利·库克(BarrieCooke),他正巧也是特德的朋友,钓鱼协会成员。总之,他们都对我这一行动大有帮助。然后,必须要说的,就是玛丽亚,即便是遇到举家迁往荒野这样的情况,仍然在非常简朴的条件下操持整个家。我们要节衣缩食吗?我有没有本事写出东西来证明辞职是对的?那几年就是这样急迫,真的。后来当我决定告别自由作家生涯重新回到都柏林教书的时候又面临一个完全不同的决断。我在威克洛的农舍待了四年,从一九七二年到一九七六年。头三年我在自由写作。第四年我开始在卡利斯堡的师范学院教书。当然,我那时很不情愿这样。我知道我远离中心才找到了自己的写作状态,但我又有一种强烈的、相反的渴望,要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我并不厌恶又回头去教书,但我非常明白我是在放弃某些东西。不过,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让我略有安慰。不管怎么说,在三年后出版了我的下一本书,那是我的挚爱之一。它也可说是一本变化之书;它让我从《北方》的激烈转入某种更有分寸的东西,既在形式上也在情感上。

《巴黎评论》:你是说《田野作业》?

希尼:对。《田野作业》告诉我,转入职场也是行得通的。它也许不会带来《北方》那种硬邦邦的写法,但《北方》是一个不可重来的时期的产物,那时我埋着头像猎狗一样嗅着兔子洞,寻找最新鲜刺激的东西,扒拉着泥土。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了。《北方》是一本“在中途”。但即便《田野作业》少了些强迫症,多了些形式上的宽松,有很多公共性的挽歌、个人的爱情诗以及格兰莫十四行诗系列,它仍旧证明在新的境遇下我也能够写出诗来。三年后我跟哈佛大学签约,情况就更加好了:八个月做我自己的事情,四个月教书。跟我在卡利斯堡全职教书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我想方设法才生下了《苦路岛》。也许我的回顾把这一切说得太过头了,一年跟另一年是完全不同的呀。我已开始把人生设想为从最初的中心扩展开去的一圈圈涟漪。在一定程度上,不管这圆圈扩得多宽,不管你从起点向外荡漾多远,你生命中那最初的搏动仍会在你身体里穿梭,所以尽管你还是可以说起你人生的这个阶段那个阶段,但你最初的自我和最后的自我并没有截然不同。

《巴黎评论》:不过,你说的好像是有明确的阶段和划分。你有没有对离开北爱尔兰感到内疚?在《暴露》一诗中你承认,“我不是囚徒也不是奸细;/一个内心的流亡者,头发长/心思重……”让人看到你在内疚。但如果你不曾离开的话能不能写出诗集《北方》里边的那些作品呢?

希尼:我想不会。我那时是鼓足了勇气才离开的。我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也许该说脱离,而非分开。一个切实的决定。就是说,迁居威克洛并不是什么突然转变。我们一九七一年从加利福尼亚回来就有点打算要离开贝尔法斯特,到北爱尔兰之外的地方当个自由作家。但即便如此,离开北方并不让我伤心。独处有益健康。毕竟,焦虑和坚决是可以共存的。比如在《暴露》一诗中焦虑的就是因这次迁居而产生的创作还过不过得去。诗中自问,这边的东西是否足以抵御那边正在发生的残暴之事?而诗人说,当情势需要彗星的时候,我在做的是不是仅仅擦出几颗小火花?

《巴黎评论》:是什么导致了《北方》中的戏剧性改变?

希尼:我想,挫败感的必然结果就是有点紧张兮兮。写这些诗的同时,我也在对自我和情感施加压力,正如《暴露》所暴露的那样。《北方》中的诗要联系到一个特定地点,那座农舍的阁楼,我在那里一支接一支抽烟,赶稿子,看看窗外的阳光又继续埋头,焦虑不安。我觉得,焦虑就体现在四行诗的压缩之中。

《巴黎评论》:读罗伯特·洛威尔、W.C.威廉斯、罗伯特·克里利对你有影响吗?或者是不是翻译《迷途的斯威尼》才导致你开始写更为凝练的诗。

希尼:那些轻盈的小四行诗始于我在伯克利的时候,它们在诗集《越冬》中出场。比如《西行记》《安阿霍利什》等诗。但同一类型的翱翔的四行诗节更早就有,比如《沼原》以及诗集《通往黑暗的门》后半部的一些诗。我曾对威廉斯充满了真挚的好奇心,在加利福尼亚的时候我就相当系统地读他。怀着深情同时也带着迷惑去读他。我想我在不知不觉中就一直希望诗行能有回声,能在它结束的地方之外还继续低声吟唱,但威廉斯带来的似乎是一种正好在诗行结束之处就戛然而止的音乐。没有反响,没有回声,没有悦耳音符。我不断寻找和追问,这就完了吗?然后我认识到答案就是,没错,这就完了。不过我觉得所有的诗歌当中都蕴涵着诗行短促的强力和诗行绵长的魅力之间的一种对话或平衡。确实,在诗集《北方》之后,我非常有意识地开始写一些更加讲究韵律和句法的诗。十四行诗。五音步韵诗。还有从中提取的一些东西。歌的元素。在诗集《田野作业》中有一首诗叫《歌手的家》,它实际上是讲诗人以及诗歌的歌唱权,哪怕他们周遭的世界无歌无曲。歌手叫大卫·哈蒙德(DavidHammond),他是我的好友也是我们早年在贝尔法斯特那时候的捣蛋大王。动乱时期造成的问题之一,当然,就是让所有的狂欢痛饮和自由放荡都悄无声息了。晚上没有人出门。然后,因为陈旧的*治残渣在每个人的体内被翻腾起来了,一些小小的冷漠、隔阂和疏远也就开始在人们中间增长。所以心情晦暗。然后过了十年,我突然来到哈蒙德在多尼戈尔海滨的夏季别墅,我们度过了一个兴高采烈的傍晚。唱歌,喝酒,整个儿“快乐伙伴”的情调。这让我牢牢记住了我们在抽象的“歌”一词中所指的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范畴,应当义无反顾地去追求。《歌手的家》就从中诞生了。事实上,《田野作业》中很多诗的形式冲动正说明我身上同时存在的这种骑士*信条和圆颅*相对抗。我是说,谁不想写出莫扎特式的诗呢?

《巴黎评论》:莫扎特式的诗是怎样的?

希尼:它会容纳所有的日常生活。但它会有强大的形式加速度。我最近在读克里斯托弗·马洛的《赫洛和勒安得耳》,它在神话资源中天马行空的方式让我感受到这惊人的提升力。它呈演了一种恣意蹦跳的、迷人、精妙又自省的音乐。诗文中有名副其实的甜美和富丽,但在那招展的一派喜乐欢闹之下,是饱经风霜的认知。对伤害、仇恨和暴力的真切体认。还有狡诈。我想一个年轻人写出这样的诗已是至臻成熟。这首诗既有一个悉知所有刑罚的普罗斯帕罗但还有一个让它甜美可爱的爱丽儿。

《巴黎评论》:你不认为你写的作品里边有莫扎特式的吗?

希尼:没有,真的。

《巴黎评论》:写作的时间久了会不会有新的危险,就是太像自己,太多重复自己?

希尼:我觉得人总不可避免会陷入习惯性的表达。但实际上当你投入写一首诗的亢奋状态,就不再有三十五岁或五十五岁的差别了。先热身然后完全沉迷于写作,就是它本身的回报。

《巴黎评论》:那现在还一样难写吗?

希尼:当然了。可能更难。刚开始写作,我想每个人都是奔着结尾的高潮。那是一种追求完整的心理;你急切需要一个回报,即时的满足。但我现在最享受的是实际过程。当我有了一个构思,我就想让它尽可能地保持发展。刚开始写作,如果我想到一个意象那我就简直要扑上去,一头冲进它的意蕴之中,通常用六或八个四行诗节就展开了。但现在,一个个初起的意象会引出另一个意象,诗歌也许会间接进入状态然后用一种更曲折的、积增的方式发展下去。我更钟意那种开场的瞬间,把事情分段处理。

《巴黎评论》:你有没有觉得是一个自传诗人,或社会诗人、田园诗人、*治诗人等等?

希尼:如果是某个对诗歌一无所知而且毫无兴趣的人来问我,“你写的是哪一类诗歌”,在那种令人抓狂的情形下我会倾向于回答,“啊,大概是自传体的,基于回忆。”但我还想坚持说,自传性内容在本质上不是写作的要点。重要的是造型冲动,亦即一种要塑造整体的亢奋感的勃发和汇聚。我不认为我是一个具有*治主旋律和特定的*治世界观的*治诗人,以某个方式,贝尔托·布莱希特是*治诗人,以另外的方式,阿德里安娜·里奇(AdrienneRich)或者艾伦·金斯堡也是。

《巴黎评论》:叶芝是*治诗人吗?

希尼:叶芝是公共诗人。或者以索福克勒斯是*治戏剧家那样的方式他是一个*治诗人。两者都对城邦感兴趣。叶芝不是一个宗派性的*治诗人,即便他确实代表了爱尔兰社会文化的某个特殊部分,他的想象被马克思主义者斥为反动的、贵族气的偏见。但那种想象的整个努力方向是包容性。预想一种未来。所以说,他当然是一个具有重大*治意义的诗人,但我认为他是幻想而非*治。我会说巴勃罗·聂鲁达是*治的。

《巴黎评论》:W.H.奥登呢?

希尼:若我说奥登是一个公民诗人而不是*治诗人会不会太圆滑了?

《巴黎评论》:我记得你在一篇文章中说,奥登给他那个时代的英语写作引入了一种对当代事务的

1
查看完整版本: 巴黎评论谢默斯middot希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