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月图
小月
这几年我一直耳鸣,像知了在耳边叫,夜以继日,一刻不停。看了医生也查不出原因,慢慢地习惯了。
近两月睡觉时能听到脉搏声,问了耳鼻喉科医生,说有可能是脑血管问题造成的。很紧张,难道我的脑袋又出问题了。
预约了我的主治医生余良宏主任6月13日下午的号。他跟我说一般不会是脑血管的问题。不过,你每年复查的时间也到了,就做个磁共振增强吧。他给我开了单子,检查排到7月2日早上8点。
2日早上五点多我就起床了,洗漱完出门坐地铁,天阴阴的,压迫着人,让人忐忑不安。
对待检查,我一向很谨慎,但还是出了岔子,我的连体裤拉链是带金属的,影像出现伪影,只得重做一遍。
在磁共振机里呆了很久,有些幽闭,呼吸还是自由的,能闻到身上止汗露的淡淡香气,我尽可能想些愉快的事,忍过去了。
做好磁共振已近门诊预约时间8:55分12号,滞留针要半小时后拔掉,我怕来不及看门诊,就带着针去了。
到了余主任诊室门口,才叫到3号,他一惯是看得慢的。我只好在门外等。眼前的人群熙熙攘攘,有面无表情的,焦虑的,痛苦的,急躁的,一脸坚毅的,偶有一个开心的,可能是刚从医生那得到无恙的消息,喜从心来。
五年前的这时候,我正和死神较量,当时是何表情,我不知道。五年了,那时那景,依然历历在目,不能忘怀。
年是马年,属相学里说马和羊相生六合,对于我是再吉利不过的一年。但这年我却经历了两次大劫,从天堂到地狱又重回人间。
2月14日情人节,亲股票大涨,一天赚了,他给我买了金项链,搭和田玉的坠子,多块。带我去吃了牛排,还买了特仑苏牛奶和一堆日用品。把赚的钱全花了。
我摸着肚子,想像着宝贝的样子,觉得自己幸福得要飞起来。
每晚睡觉前,我会让宝贝动几下,他还真的懂我的意思,叫他动就动,所谓母子连心大约就是这意思吧。
情人节下月的一个周末早晨,宝贝不动了。记得前一天晚上也只动了一下。再前两天做大排畸,医生说他趴着不动,不舒张,他不舒服,但胎心还是好的。医生说要保胎,回家静卧也行。我回来了。
但这一次真的一动不动了。周一一早去找天珠,医院找熟人做B超,宝贝没有胎心了。
我知道他没有了,但还不死心。搭车去妇幼,B超,一样的结果,他真的离我而去了。
告诉亲,他跑来,不甘心,要去省妇幼,我知道没用了,叫天珠跟他说,不用去福州。医院,又B超了一次,一样的结果。
伤心欲绝地回到家。亲说不要难过了,他不要我们了,手术了养好身体再要一个。
我不记得是如何熬过那夜的。为什么,年我已经流产了一个孩子,再备孕花了很多钱,做了很多检查,扎了很多针。整天被人催,念叨,特别是我母亲,每个月大姨妈后必打电话,问情况。煎熬了很久,终于有了,又是这样的结局。
第二天去妇幼,检查好吃药,塞药引产。我想不会那么快有反应,让亲去上班,下班后再过来。
结果,塞药后不到一个小时开始大痛了,身痛,心更痛,泪水哗哗地流。
护士把我推到楼下产室,下推车时我痛得扑倒在地,她把我扶到待产室,叫我躺下,我感觉胸口很闷,要窒息了,极度痛苦,从床上弹跳起来。
两三分钟后阵痛停了,护士叫我走去产房,刚爬到手术台,他就出来了。脐带扭转。我的孩子,他在里面遭了多大的罪啊,太可怜了。
我想看,医生建议我不要看。我听了她的话。我不甘心,叫医生拿给门外的他爸看。(后来他哽咽地跟我说,宝贝太可怜了,我们对不起他。)
我躺在手术台上,叉着双腿,产房很冷,医生去处理事情了,我没有叫她,也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躺着。为什么?我好累,我想休息,一直休息。
出院后,妈妈来厦门照顾我,她哭了好几次,我也经常流泪。妈妈每天给我炖鸡汤,加米酒红菇,我恢复得还是很慢,嫂子说是我心情太坏的缘故。那又有什么办法。
妈妈照顾我半个月回去了,后半月亲每天给我炖好汤去上班,晚上回家煮饭做家务。
我的身体变得很差,以前头痛的毛病,这会一天比一天严重。经常一抬头,一低头就扯着神经地痛,还毫无征兆地咳嗽,拼命咳。我只当是流产后体质变差了。
8月底,我去同仁堂看中医调理,可能是药太温补,感觉上火难受,眼睛飞蚊很严重,又想是不是流产时哭得太厉害,眼睛坏了,医院去检查。
查了一通,视乳头水肿,主任说有可能脑袋长瘤造成的。她给我开了单子,第二医院思明分院做CT检查。
夜里,我问亲,会脑袋长瘤吗?应该不会吧,长瘤了,我还能吃能睡?亲说也有可能,你经常头痛。
我很不安,真长瘤了怎么办,会死吗?我还年轻,还没做成什么事,现在死了,我的一生太失败了。我叹了口气,却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到思明分院检查,等报告单时,我跑旁边店铺吃了早餐。
回来,医生便把我叫到办公室,一个个神情凝重。其中一个医生很难过地跟我说,你脑袋里长了瘤了,还有积水。初步判断是脑膜瘤,良性的,位置在左小脑幕下,他指了一下我的头。很大,直径5厘米,有鸡蛋这么大了,他比了个手势。
我没敢相信,说这几天感觉上火,头痛,吃了老家的草根,感觉好多了。
他说,你这不是上火的问题,你脑袋真的长瘤了,要赶紧手术。如果良性的切除了就好,积水也会排走。恶性的要电疗化疗,就更麻烦,更危险了。
医院。一直走,穿过中山路,到了中山公园,太阳很大,非常热,我在路边的一家冷饮店坐下,叫了一杯奶茶。
我跟眼科主任发短信,说结果出来了,我真的脑袋有瘤。她回我,你不要找我了,赶紧去脑外科看。医院好,她说福州总院较好。
我给亲发QQ,跟他说我脑袋真的长瘤了,眼科医生建议我去福州总院看。亲安慰了我,一会发总院医生的信息过来,我在健康之路上预约了一个主任的号。
我打电话跟母亲说,她不信,说一定是上火,怎么会长瘤。可说着说着,她声音哽咽了。我跟她说,妈,你以后不要一直催我生孩子了,我累了。她哭出了声。
我沿着中山公园南边走,去厦禾路坐BRT。路过一家彩票店,我想我这么惨了,是不是老天会对我好点,给我中个奖,安慰我一下。
我买了10元12选几的,就是一小时开好几次的那种。结果没中一分钱。老天太忙了,顾不上我。
坐BRT回到家,哥哥妹妹弟弟都打来电话。他们都吓坏了。我有些累,躺在沙发休息,想着洗头卡还有钱,等下去洗一个头吧。
店里的小弟一边帮我洗,一边跟我推荐优惠卡。我想跟他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你店里洗头了。
哥哥电话跟我说,看脑袋是医大附一最好。他之前去那里,看到很多做脑部手术的病人。
我问了在卫生厅工作的永新,她说医大附一的神经外科最强,副院长康德智是带头人。
我取消了总院的号,预约了康院长下周一早上的号。周天亲和我一起去福州,住在好友冠荣那。她给我们做了丰盛的晚餐。
吃饭时,我跟她说,我脑袋长瘤了,明天要去附一看。她大吃一惊,说我吓到她了。我知道挺给她添麻烦的,但也顾不上了。
第二天一早,亲和我去附一。进入诊室,助理医生询问了我的情况。康院长看了我带来的CT胶片,又问了一遍,我平静地跟他说了一遍。他问我,你是患者本人吗?我回答是的,他有些吃惊。
他给我留了手机号码,开了磁共振检查单子,排到周四早上做。
我们回到冠荣那,我住下等待,亲先回厦门上班,周三再来。9月午间的太阳很大,直刺眼睛,我站在窗前看着他急急离去,失*落魄的样子,心痛又无言。
周四(9月4日)早上做好磁共振,我给康院长发短信,他叫我到门诊十楼找他。到那,他们都说他还没来。
我等了很久,还是不见他,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已经去外地开会了。我一下来了哭腔,我该怎么办。
他叫我找林元相主任,可当时已十二点多,林主任已经下班了。他叫我下午找余良宏主任。我说我都没预约,余主任会帮我看吗?他说:会的,他会帮你加号。
下午到余主任诊室,里头摆着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面对面坐着。背着门的那个很年轻,还是学生样,应该是助理。
对着门坐的就是余主任了,三十大几的样子,非常高大,非常魁梧,头脸都比一般人大,但并不粗犷,五官端正富贵,头发乌黑,戴着一副浅色眼镜,白白净净,温文尔雅。
助理在维持秩序,显然效果不好,室内很多人,乱哄哄的,余主任也不恼,不紧不慢地跟病人说话。
我挤到助理面前,说明来由,他帮我加了号。我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工作牌,他姓谢。
我坐外面等,五点时轮到我了。余主任看了磁共振报告一惊,你这脑膜瘤很大,已经压迫到了呼吸中枢,随时有可能猝死。打个喷嚏、咳嗽、便秘使力这样,都有可能窒息而死。
你看这都被压弯成这样了,随时会没命,真的不懂怕。他指着影像图说,我看了一眼图,看不懂。
他接连摇头:啧啧,怎么会到现在才来看,你都不会难受吗?马上住院。重症病房那不是有个床位,让她先住进来,他跟谢医生说。
我问他瘤是良性的吗,他很肯定地说:边缘很规则,是良性的。我心安了一点点。
亲和我去办入院手续,我仔细看了相关规定,念了其中几句,不记得是哪个词触动我的笑点,我笑出了声。亲突然发怒,骂了我。可能他想我是不是疯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不过仅此一次,后来他都是和颜悦色的。
我住进了重症病房,医生随即送来了一张病危通知书,要亲签字。房里的病号都是植物人,有个护工一脸疑惑地问我你是病人吗?我说是啊,很高兴认识你。他摇摇头:还有高兴认识护工的。
我忘带充电器,找他借,他问我手机什么牌子的。我说三星。
“没事买什么三星手机”,他又摇摇头,“这回伤心了吧”。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一笑置之。
冠荣为我送来了生活用品和晚饭,一直安慰我。我看到亲不停接电话,家人们都为我担心,给我筹钱。
不久,护士长来了,她跟我说,手术是全麻的,没有知觉,不会痛苦,不要害怕。又很亲切地问我孩子多大了?我说孩子前几个月流产了。她安慰我说,以后会有的。我点点头,接受她的好意,便不再言语,她默默地走开了。
晚上开始挂瓶,有氯化钾和甘露醇,是降颅压排水分的,能让瘤变小点,降低手术风险。
挂氯化钾有点痛,但可以忍受。甘露醇不同,流过血管,像针扎,火辣辣地痛,忍着挂了一瓶,第二瓶时,我感觉胸闷,要窒息了,喊叫起来。
值班的是谢医生,他叫护士把我的甘露醇撤了,先不挂。慢慢地我不难受了,感觉很疲倦,眯着眼休息,谢医生站我床尾看了很久,眼里满是悲悯。入院时,他跟我说,你离死亡只差最后一根稻草,说话间也是充满悲悯,那种医者对患者的深切同情。
第二天,我住到普通病房,但病危级别不变。那年9月8日是中秋节,余主任跟我说,你的情况很危险,节后第一台手术安排你。
术前是挂瓶,打针,一系列检查。有次医生给我开了CTA,我隐约听过它的辐射很大,犹豫了一下,这个检查没做了。
余主任组上的郑医生来训了我一通,我也不敢辩解。我跟他说:我一直咳嗽,主任说我咳嗽很危险,咋么办,能不能给我开点止咳的药。
他说:你不是着凉咳嗽,是神经受到压迫咳的,只有手术了才能好,现在也没办法。你这是慢性的,已经咳很久了,你也控制不住,如果刚好这几天咳死了,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我觉得他说的话不太好听,但也没错。后面他还是给我开了止咳糖浆。吃了果然没效果。我还是咳,不停地咳,我忍不住,死活只得听天由命了。
9月9日一早,护工帮我理了光头,多年的长卷发掉在地上,乌黑发亮,丝一般柔顺。房里的病友说,你这头发太漂亮了,可以卖一千块。母亲把它包了起来。
因为要补做CTA,我的手术只好推到第二台。主任来查房,没有丝毫不悦,问了一些准备情况,便走到旁边病床去了。
做CTA前要先吃药片,母亲拿水给我,我推开了,说医生交代术前12小时不能喝水。
主任看到了,朝我说“可以喝,喝几口没关系,喝吧”。
十点左右,手术室医生来了,我挂着点滴,躺在平车上,亲人们全来了,家姐也从云南赶过来了,他们围着我安慰我,给我打气。
我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言语。平车推走了,我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母亲,还有我家亲,便安静地躺着。
平车推到手术室前,家属止步,我没有再看他们。我想母亲一定是哭了。
平车一直往里推,穿过一层层的门,最后停靠在一个走道边,对面房间一扇小门开着,里面有说话声,还有很多机器,我看到他们在冲洗什么。
麻醉师从那门里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脚踝,他在找待会打麻药的位置。确定好,便回到那房间去。
一会余主任来了,全身穿着墨绿色无菌服,戴着帽子和口罩,一脸的庄重。我叫了一声:主任。他朝我点点头。
平车推进了那个房间,我看到一张白色的矮床,半米多宽,两米来长,像是塑料材质,类似切菜板那种。
他们让我趴上去,头右侧,我感觉这房间非常冷,怕小腹会受不了,以后留下病根,我对眼前的护士说,等下你帮我肚子多盖点被子,好吗?她笑盈盈地答应了。我说一定要记得哦。她说一定记得。此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发现我躺在一间黑屋子里,浑身是线和管子,有一根管子有拇指粗,从口中插到肚子里。嘴里还塞着一个块块,和这管子连一起,像是给我咬的,我感觉牙齿非常酸软,应该是很拼命咬过这个块块。
我的四肢被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床边有一台机器,和我身上的线和管子连着。机器一直在闪,偶尔有警报声。一个护士站在机器旁。
想问在哪里?可说不了话,挣扎了几下。听到护士说话:醒啦,现在是夜里11点,手术不会痛苦,今晚才是最难熬的,要有心里准备,放松下来,好好睡觉。说着走回机器边去了。
一股深深的任人宰割的恐惧袭来,我感觉自己掉进一口黑井里,扑腾扑腾,想抓住井壁,太滑了,怎么也抓不住。我想呼救,叫不出来,我看到井口的亮光一点点消失,盖子越盖越严。水没过了头顶,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我想我这是要去阴曹地府了。
但我分明听到身边的机器一直响。听到护士说:放松,好好休息,要不数据都不正常了。
我感觉胸闷,想喘口气,喘不上来,口水不停地流,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护士拿来一根筷子粗,一尺来长的塑料管子,伸入我的喉咙帮我吸痰,一阵阵地恶心反胃爱吐咳嗽。可口水一直流,时不时就要吸痰。不停地恶心,不停地咳嗽。
我又觉得胸闷,突然想他们在给我挂甘露醇吗?那我一定会死的。
我的手腕还能动,我拍着床沿,用手指写字。护士过来问我是不是有话说,给我拿了纸和笔,我写我对甘露醇过敏。她说没有甘露醇。我平静了一点,但还是胸闷难受,时不时拍床沿要写字。
写了几次,护士不想理我了,她说你的各类数据都很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主任来查房后就可以上去普通病房了。你一直说胸闷,明天还要呆这。
我怕极了,冷静了下来,我想开心的事,想我的父亲母亲,想小时候的事,可机器一直响。我想和我家亲相遇相爱的时光,机器也响。
我已经快两天没喝一滴水了,口好渴,眼前浮现了一瓶柠檬冰绿茶,瓶身凝着水珠,置于一个装满绿色叶子的藤篮里。我想喝,我想我正在喝,我舒服极了。
我不断地想这瓶冰绿茶,一分一秒地熬。
终于屋子慢慢亮起来了,我听到外面有人在扫地。我知道天亮了,主任很快会来查房。
余主任来了,大声地叫我名字,叫声中带着喜悦,他拿小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眼睛。护士跟他汇报了情况,说我痰特别多。他说,她神智很清楚,当然有痰。
我要离开这,我盯着他,急切地,充满渴求地。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冲我笑了笑,走了。
不久我的四肢被松开了,我摸了摸肚子,那里盖了厚厚的一叠被单。
医生帮我拆了好几条管子,口中的那根也和机器断开了,但还留着,说是再观察半小时,情况不稳定还给连回去。我一阵激动,心跳又过速,机器发出警报声。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小时后拔了口中的管子,护士问我想吃什么,我写冰绿茶,她说现在还不能喝饮料,先喝点米汤,再喝点果汁可以。
一会我喝了半碗米汤和一杯苹果汁,护工把我抱上平车,推出了ICU。家人们站在门口,我看到亲背着我的绿色布包,哭丧着脸,看到我迎了上来。我朝他俏皮地抛了个媚眼,他完全沉浸在悲伤中,没看到。
来到普通病房,床边还是摆着机器,测血氧和心率。几分钟后,余主任来看我,见数据挺好的,微笑着走了。
开始,我不会说话,头不能动,发低烧、咳嗽。但我能吃能睡,恢复很快,第三天便正常说话,头也能转动配合换药了。
亲回去上班,母亲和家姐留下照顾我。家姐的性格和我相似,都比较自我,我们偶有摩擦,但她爱家顾家,总是不计前嫌,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余主任每天早上来查房,都很和善。一次我问他:主任我的病会复发吗?他说会,但概率很小。我又问:那有后遗症吗?他说目前来看没有。我说我的头还是很胀,里面还有水吗?他说还有水就要做引流手术,在你头里埋一个管子。
我很惊恐,不再吭声,余主任看着我笑了。当天做了CT检查,脑积水没有了。
住院期间,好友玲来看了我,丁从厦门来了两趟看我,兰来了三次,冠荣经常来,有次带来一个大花束,摆在床头,母亲说了好几次,买这个太浪费钱了。
十天后,我基本恢复正常了,可以出来大厅走动了。原本可以出院的,我想着回老家,换药不方便,医院多住几天,等线拆了再回去。
主任也没有叫我走,谢医生说你这么配合的病人,我们都很喜欢,怎么会赶你走。
又住了5天,9月24日,医院床位紧张,我必须要出院了。家姐去办了手续,母亲在整理东西,中午离开时,我四处张望,没有看到余主任,他们说他在手术室。
回到家里,我一天天恢复,很快和正常人一样,亲戚朋友都来看我,我跟他们讲看病的经过,他们都很高兴,说开始都怕我手术后变傻。
一个月后复查,母亲陪我去。她会晕车,一路不停地吐,还要我带着她。我说妈,你吐得这么痛苦,干嘛非要跟我来。她说:来了,吐得受不了;不来,心里受不了。
余主任让我做了CT检查,说都好啦,积水也没了,以前的症状都没了,你可以放心啦。他很开心,我更开心。连说谢谢离开了诊室。
母亲还是不忘生娃的大事,叫我回去问。谢医生说没影响,余主任也跟我说没影响,你手术好了,跟正常人一样。
我又能留在世上,呼吸着空气,沐浴着阳光雨露了。我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孩子,如果再坚持两三个月,把他生出来,他应该能活,我一定会死。可现在是我活了,他死了。终究是为娘的亏欠了他。
余医院复查一次。因为第二年我怀孕了,后面生了女儿,喂奶,头三年都没去。去年第一次去复查,今年是第二次。
9:45分,主任叫我的号了。进到诊室,我拿医保卡给他,他叫我病例拿过来。看到我手上的滞留针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刚做了磁共振增强,约了您8:55分的号,怕来不及,带针上来了。他马上明白了,连声说哦哦,我来看看报告出来没。
他在电脑上看报告,我看着他。他比以前胖了些,头发还是很黑,但夹杂着不少白发,脸没有以前光洁了,长了很多黑斑。
他看了报告跟我说,都正常,和去年对比也没有变化。问我头会痛吗,我说不会,只是一直耳鸣。
他再看了看报告,说我以前手术时,耳朵旁的头骨被打开过,?间距有点宽,有可能产生耳鸣,但问题不大。
他叫我去耳鼻喉科再查查。我说以前查过了,查不出原因。他说实在找不到原因,你就运动,一直运动,哪天就好了。
我回答他:好。他又看了一遍我的资料,自言自语:都很多年了。
我连道了几个谢,也跟他的助理说了谢谢。转身走出诊室,听到他跟我说:慢走。我又回头说了谢谢。
回到检查室拔滞留针,大楼出来有一个花园,一条五六米宽的通道横在中间,通道上有顶,可挡雨,两边围着半米高,一尺来宽的台子。上面坐了很多人在休息。
我也坐下。记得那时,我常走这条通道去做检查,生死未卜。现在五年过去了,我还能坐这休息,是余主任救了我的命。
他早已不记得我了,我仅是他众多病人中的一个。救我,只是他作为医者的一种习惯。
他曾说:医大医院,跨过这扇门,记住辅导员的一句话,病人有叫一定要去看,因着这句话渐渐得到患者的信任,渐渐成为了习惯,所得的益处远超出我的想象,我曾抱着双侧瞳孔散大的四岁幼童冲进手术室,再五分钟呼吸就停止了,现在这孩子已经上大学了。临床医生的最大成就就在于因你的努力挽救了一个病人,也挽救一个家庭,无论白天与黑夜,无论工作日还是年节,神经外科医生总在与时间赛跑,一墙之路,我走了二十二年……
我看到健康之路里、好大夫里,满屏对他的感激之词,有个患者留言:我是一名与余良宏医生素不相识的病人家属,除夕夜,余医生及相关医护人员年夜饭吃一半赶来为我爸会诊、检查、研究,为我爸的脑动脉瘤争得了危险前最后时间!手术从半夜12点多做到凌晨3点半之后顺利完成,余医生以高超的技术在神网神经中间为我爸成功摘除直径2厘米左右动脉瘤!余医生不顾昼夜加班的劳累,初一早上又到ICU病房查房!我们病人及家属对余良宏医生及医护人员的高明医术、高尚医德致深深敬意、衷心感谢!
他真的说到做到。
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得这个病。我问谢医生,他说你小时候头有没碰撞过,不过这只是一点,具体原因很复杂,不好追溯。
小时候碰撞是有的,但我想更多是我的生活状态造成的。
我资质平平又迷惘盲目,贪图安逸又诸多幻想。以致处处失意、遭人欺骗。最后痛彻心扉、抑郁成疾,终成大难。
五年前没有及时手术,我现在已是一堆白骨。余主任给了我重生。生命如此宝贵,生活如此美好,一些的不快又算什么,余生我想做一个美好而有力量的女子,努力生活,达成自己的一些愿望。
医院,走路去地铁站,雨花飘了下来。出地铁时,已是瓢泼大雨。我在出口边的小店买了把伞,给女儿买了两个棒棒糖,出门时答应她的。
天有些暗,我打着伞往家里走,耳边的雨哗啦哗啦,倾盆而下,伞里也下起了蒙蒙细雨,我摸了一下头发,只是一点点湿,没关系。路上的水涨了起来,清澈冰凉,我穿着平底凉鞋,一步步趟过去,舒服而踏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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