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余晖摄于年7月）
老吉不老，刚参加完中考，在小舅不遗余力的帮助下，定了异地职院的护理专业。我给她发消息说，挺好的，以后到广东来工作。
在我大学毕业那年，老吉因为出生时确诊脑积水被父母遗弃，好心人把她抱到了福利院，福利院用红十字会的钱治好了她的脑积水。我觉得她算是个有福之人吧，虽说缺个健康的家庭，但起码是个健康的孩子。至于她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五年前母亲曾问过我，你要不想多生一个，就收老吉做女儿吧？我说，不。在母亲的观念里，儿女双全才是圆满，我不这么想。母亲一手带大了老吉，最大的期盼就是有个合适的人家收养她。早些年人家忌讳脑积水，总担心会复发，过多两年人家又觉得，年龄大了养不亲。要我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家？想找小保姆养老或者收彩礼致富的可都省着点心吧。
老吉醒目，福利院上上下下都夸她懂事。打小会主动叫人，大老远会喊院长“大伯好“，喊会计”小周阿姨好“，这样她读书的费用、生活的费用母亲报销起来就没那么费劲，找老师签字找院长申请找会计报销起码也能一次过。周遭还有人说她好命，跟着母亲出门把我和姐姐呆过的城市走了个遍，但我觉得更多是母亲出门需要她。
母亲常说老吉门门功课差，只有作文写得好，我说你们天天吵，学习怎么可能好。我翻看过老吉写的《我的妈妈》，完全虚构，就像我当年写《我的奶奶》一样。记得我订婚的那个春节，老吉和我坐在一辆车上准备去酒店吃饭。偶遇一辆救护车鸣着警笛呼啸而去，她小小声问我，雪子阿姨，我会不会死啊？我一时语塞，真心疼啊，那年她才五岁。
前些年她莫名高烧不止，住院输液也不退，只好转院到南昌，母亲跟着陪床，我和姐姐担心却做不了什么；去年母亲摔到骨折做手术，术后老吉陪床，洗衣做饭有模有样，有了些相依为命的意味。瘫在床上的母亲会跟病友说，我是有两个女儿，可有急事时都不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呢？平心而论我要感谢老吉，如果没有她，我不会那么心安理得。
老吉大了，像多数的孩子一样，喜欢捧着手机玩，我见她刷抖音看视频，想张嘴却不知怎么说，为她好吗？没资格。去年回老家我带她去了一趟培训机构，看她考完的状态再看咨询老师拿到报告的表情，大概率是来不及了。后来她说她报过英语班，还有老师的小灶课，没啥用。好吧，读书不是唯一的路，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发消息问她，现在多高多重穿多大鞋子？生日是哪天？手机还好用吗？东西都买了吗？还缺些什么？行李箱有吗？喜欢看谁的书？只能说这十五年来，我对她知之甚少。回想她刚学走路时乱翻我抽屉，把我的晨曦之露玩到一滴不剩，气得我拎起她就要暴打一顿，母亲骂我，你怎么这么心恶，她都没有父母，懂什么。
如今十五岁，她懂了多少？生活没有善待她，所幸还不算太糟。最后我跟她说“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婆婆年纪大有很多事情可能帮不上你”，她回了一个“嗯”。
（水色天光共蔚蓝摄于年7月）
PS：
1、老吉是高安方言脑积的同音。
2、老吉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高美华。
3、我更喜欢她自己取的名字。
谢雪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