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运菊散文诗集《芒刺》出版
序
在黑与白中实现心灵的自赎峭岩
毋庸置疑,诗歌是心灵的港湾,又是一个诗人行走的参照。诗人不论位居高低,身在何处,诗人从来不离开诗歌的光芒。悲与喜、忧与乐,逆与顺,黑暗与光明,诗人都会执意当桨,扯意当帆,驶进诗的汪洋,寻觅一块净地,疗养心性,攀升高远,以完成心灵的救赎。
有人说,“花悦目,诗养心。”此言道出了诗的真谛。
我想,眼下出自杨运菊笔下的散文诗选《芒刺》,恰恰印证了这样的道理。假若一个人舞文弄墨,黑白不分,稀里糊涂,只为一己之快,那就另当别论了。显然,杨运菊是一个生活态度严谨的诗人,她从来不以身处偏僻而放弃大世界的眼光,也不因卑微而放弃对高远的追求。尤其是在当下人心浮躁、物欲横流的现实中,她像沉入海底深处的鱼,游走寻觅,在斑斓的珊瑚石中穿行,构筑自由的天堂。“草无需和大树比高。大树有大树的高堂,草有草的明镜。”也许,这就是她心志的诠释和全部表达。
我们知道,杨运菊是位西北高原的女诗人,她教书育人的同时精心喂养她的诗歌,成果丰硕,名声斐然。记得之前,她曾出版过一本《杨运菊诗选》,是贺敬之题写的书名,我曾为她写序《选择黑色,以另一种姿势绽放》,是说诗人的一种生活态度,成就了她的心灵之旅。前年,她荣获了全国第十七届“新国风杰出诗人奖”。今天编辑的这本诗选,是她的散文诗体,同样为我们带来了惊喜和感动。
散文诗,即有散文的外衣,又有诗的内核。虽然比诗的书写更自由一些,但它的要求也有一定的标高。散文诗要求作者精致的叙述,在限制内达到诗意的升华。虽然没有韵律的限制,却有意韵高远、主题高深悠扬的要求。比如高尔基的《海燕》,通过大海的波涛汹涌和海燕的高傲飞翔的客观描写,暗喻对俄国早年革命形势到来的歌赞。再比如印度的泰戈尔和我国的冰心,都是散文诗写作的高手。究其共同的特点是,他们在散文与诗的高妙处游走,在散文与诗的边界上划出另一种光彩。
在散文诗创作上,我以为自有它的本质特征可循。就是看似散的独特的结构方式,却有诗意的内核。通过语言的流转,意象的穿插,以及承接和跳跃,实现一种心境的图式。诗人通过一个生活剖面,注入情感的浆液,把质的部分粘接,平心静气地述说也罢,错落有致地抒情也罢,都是推进情感的波澜,海浪般地追逐,从而到达一个彼岸。
杨运菊在这本散文诗集里,以六辑合成,百十章的样子。显然,这些淘自生活底层的生活碎片,所呈现的诗质,无非是她对生活万象的触摸,充满阴郁和思考,倾诉了她的复杂心态的感悟。
“她捉住一条小溪,缝补生活里的漏洞。针线的边缘,一点点撤退的日子里的暗流,被辽远和虚无邀请。而她在针尖上寻找光芒。”
“要是你觉得每一个字饱含你的热望,我再写清茶与淡饭,写月光与星空。月光照着每个日子,每个日子的每个缝隙。”
“她坐在椅子上写字,她写来龙,她写去脉。写着写着椅子空了,指针压断最后一条偈语。水抽掉骨头,空白的篮子打捞光阴,光阴在光阴的缝隙里作弊。”
诚然,这些词句是粘稠的,又是刺痛的。她将笔触交给心跳,潜进事物的心脏,就像针尖剔除灯芯的余烬那样,挑亮疢暗的光线,使未端有了光明。
总之,诗的内核题旨以及当下诗人的生活态度,可以用“黑与白”一言以敝之。《黑与白》是一首诗。“左手拿出季节的文书,一半清醒,一半一半的空无。空雨伞,空裙子,绝味水晶杯。右手规划气节的方案。万物生,万物长。一半一半的截句走向小令。生锈的铁器随着薅草走向暮年。之后的节令。一手执黑,一手执白。”
沉着的行笔,跳跃的衔接,突兀的结句,隐含着诗人的无奈与明智的心性。也许这是诗人生存世态的写照,这何不是对一个人一生的题解?不管怎么规划,总是受命运的操纵,“生锈的铁噐随着薅草走向暮年。之后的节令,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似乎是人间大道。
然而,诗人是清醒的。在黑与白的夹缝中,寻找到光的落脚点,正是这一线白的光,导引诗人的脚步,一步步走向彼岸。于是在茶中有:“低调而不失优骓,朴实而不失芳香”的品质;对酒:“一杯酒翻江倒海,一杯酒斑斓出命运的色彩。……一面含着泪,一面含着光。”;对花匠:“只是世界的一个细节。花匠,非花。他恒定细节的永恒。”;对草:“它们唯一的选择,顺从绿意,就像蚂蚁钟情于黑暗。哪一棵草都不肯把风声走露。”;对安康概括为是一滴水:“弱水三千,我只需一滴。这滴水能映照太阳,亦能柔软汉江的石头。”
随着一串串闪光的绮丽的文字流淌,我们看到一个女诗人已摆脱生活琐碎的羁绊,走向广阔的视野。在黑与白的哲学境界里,得到了完善和整肃。要知道,攀上这个台阶是不易的。作为一个真正的诗人,思想的成熟、胸襟的开阔,诗意气质的高远,决定了她的未来。
窗外的阳光多么灿烂,阳光下的山河又多么壮丽。可生活带着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声音,以不同的味道馈赠人们。小令与长歌、黑与白、沉浮与挺立,也正等待诗人的穿越。
我相信,甘愿做一棵草的诗人,就在当下,正在高坡上奋力跋涉,欲与苍松翠柏试比高。
此为序。
年7月5日于花园书斋
部分散文诗稿:
第一辑
黑与白左手拿出季节的文书,一半清醒,一半一半的空无。空雨伞,空裙子,绝味水晶杯。
右手规划气节的方案。
万物生,万物长。
一半一半的截句走向小令。
生锈的铁器随着薅草走向暮年。
之后的节令。一手持黑,一手持白。
茶说
世有好茶,且无沧浪之清水,更无盛茶之良杯。然茶不茶也!
水尤清冽,杯具尚好,而无煮茶之陆羽。然茶不茶也!
茶。或沉或浮。一则曰水温,二则曰冲泡之技法。
而茶之品质是关键。内敛、含蓄、沉稳,内涵丰富(维生素、矿物质、氨基酸、茶多酚、生物碱)自然沉入杯底。低调而不失优雅,朴质而不失芬香。
然世态之凉凉,一叶蔽之。
采摘。杀青。揉捻。干燥。提豪。
高温里打转,沸水里涅槃。
解神农之*,止乾隆之渴。消山川之臃肿,防流水之腐蛀。
或黑或白。或红或绿。或青或*。
布禅道。礼佛法。美如观音香似兰。
推杯换盏,换了人间。王褒、杨雄、司马相如茶饮始于西汉。
换盏推杯,淡雅之风渐行。凤尾竹、飞燕草、迷迭香好似在人间。
花匠一截枯枝,一棵败草。
水边的顽石,墙边的青瓦。
从自然中来,到花艺中去,自然便有了气息。
花艺,从技术中解放,得道自然。自然,需匠心独具。
以花开的方式开解自己,以花落的姿态放慢自己,这便是自然的底色,生命的底色。
花匠眼中,花非花,万物皆花。
艺非艺,万物皆灵气。
万物没有高低贵贱,没有等级排名。
一株倒伏的竹,一棵站着的松。一方青苔,一页荷花。
主角与配角,花旦与小丑。只是互换了时空,互换了道场。
一些艺术,像酒酿,久而弥笃,芬香愈烈。
花艺,这短暂的造型艺术。
台上与台下,观众与演员将有限的生命传承为隐形的价值。
犹如烟花,会有眼眸注视它绽放的美丽
又如流星,会有夜空定格它滑过的痕迹。
花,只是世界的一个细节,植物的一部分。
花匠,非花。他恒定细节的永恒。
第二辑
乡愁那点可怜的白。我母亲种植雪花的地方。
从生锈的锁孔里,从窗户的缝隙中。神庙开始逃亡。
这周围的夜,以百分之九十九的赞成票拉拢百分之一的白色门框。
廊檐下方言般的火焰。乌鸦围拢来,手艺人差点儿失传。
唯一剩下的唯一能做到的,隔离在故乡头顶上的那一绺白头发夜夜失眠。
安康是一滴水弱水三千,我只需一滴。
一滴汉江水是父亲的汗水,抑或是母亲的乳汁。
生命与我。血脉与我。
一叶扁舟,父亲的蒿扬起又落下,水鸟起起伏伏,白色的浪翻滚,渐行渐远的背影,视线中模糊。
惊涛骇出盐道,船桨滑落月稍。
那佝偻的背影,大青盐未能压弯结实的脊梁。挺直,与秦岭对话。
弯道未能改变肋骨的硬度。坚挺,与巴山共语。
汉江水,没有盐的味道,盐道跳动着汉江的脉搏。
拘一捧雪,五千个春秋洗亮。朱鹮滑过宁陕指尖,于水之涘,翻飞、旋转、起落。雪一样的纯,雪一样的白。
那个放弃城市生活的男人,一架望远镜,一组数据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有秦岭般的伟岸,汉江水般的柔情,爱着那群珍禽。
或许,多年以前还在三叶石里,追随着先民栖居于此。
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涟漪。诗人的梦在石头上开花,翻山越岭开在春天里。
石头的倔强,汉水的温润,巧夺天工雕刻出安康的符号:勇敢与智慧。
不是么?
龙舟竞渡,锣鼓齐鸣,号声震天,水花飞溅处鸭影横斜,强健的胳膊揽影于怀,岸边的吆喝声便是强者的音符。
安康是一滴水,这滴水能映照太阳,亦能柔软汉江的石头。这滴水能低吟浅唱汉调二*,亦能穿巴山越秦岭吼出秦腔。
有个地方叫牛蹄有个地方很小。
小的空气,小的水,小的村落。小小的我。
小小的篱笆,三个桩。小河淌进小太阳。
村边桑树肥,溪水倒影忙。
山与山对话,树与树私语。一朵花恋着另一朵花。
诸如石头、补丁,尘埃的情节,交给青石路解释。
至于萤火虫、菜花蛇、何首乌,墙里墙外的故事,交给冒着热气的老井讲述。
那些唱着山歌采绿茶,绣着鸳鸯织鞋袜的女人们,山茶花般的洁白,山泉水般的透明。
炊烟上写着爱恋,草尖上透着善良。
那些白手起家的男人。一把尺子、一杆秤,一个背篓、一颗心,把牛蹄山从头量到脚,茶花成了他们的诗行。
他们把牛蹄山背过秦岭,背过国界线。
回头的岸啊。
桨向后滑,岸在后移。流水一直向前,像摇桨的人,日子逐渐褪色,生命不息。转身望见乡愁。
还有那个月亮,月亮下的石板房。房下的地基,土坯的墙。活得那么真实,那么朴质。像极了爷爷的爷爷,奶奶的奶奶。
没有马,有耕作的*牛,想象骑着*牛追赶太阳。
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簸箕庄确定有这么一个村庄。流水、白云、蓝天走得很慢。
阳光在针线簸箩里穿梭,堂屋的板凳上坐着小阿哥,月亮爬进来,唱着外婆的歌谣。
青蛙妈妈选择浅水湾定居,布谷鸟——布谷,布谷。
菜花开了。稻花开了。桂花摇落桂花雨。
确定村庄里有这么一群孩子,二丫、三剩、狗蛋儿玩捉迷藏。
杨先生用树枝教他们在地上写字,写“仁”字、写“义”字。
稻草人笑了。月亮湾笑了。孩子们枕着童谣入眠。
村庄的小路。盛放着鲜花,盛放着凋零。
脚印交出掌声,交出消亡。
逐渐消亡的事物,*昏叼出海鸟的倩影。
脚踏实地走出小径,寻找靠岸的船。
浪花一朵催开一朵,渔夫的妻子守着小木船。
确定有这么一个村庄。石碾、草鞋、木风车,慢悠悠地转。
石缝里的种子,不经意间开花、结果。雨水,天下粮仓饱满。
草木生灰,灰烧麦面,麦面生津,白日烈焰般的火烧馍。
有韧劲、有嚼劲,大山般深深的吻痕。村口的老槐树,树下的电线杆,电线杆上的细布绳,系着围裙的山羊。
确定有些不确定的过往,叫不出名字,却在身体里隐藏。
第三辑
芒刺没人读的桃花扇。
没人指挥的扇面上的光辉灿烂。
万千兵马,一个人的沙场,谁能撕开预言般的魔咒?
衰败是一门艺术河水倒退,退回三尺围墙。
众神逃离,《圣经》遗落。
墙在回头,回头之于系住桅杆上的旗帜。
风口浪尖上摇旗呐喊。
哪里有退路,哪里有追兵和桃花源?一个人的水上芭蕾。
看戏的人早已离开,离开九月的果实,八月的苍山洱海。雨花伞遗失。
谁在寻找自己的阴影部分?苔藓斑驳,灰墙陆离,愈久愈弥笃,越老越动听,整个一部秋天的童话。
中年的皱纹和色斑——无为之艺术,静默之画笔。统统归于倜傥的风,誓言般的手,扶住起起伏伏的江山和颈椎病,吞一把过期的草药,慢慢反刍。胃疼总比心痛好。
权当衰败是一门艺术。艺术之自然,自然之艺术。归于女人的乳房和大地的子宫。
垂钓春天风累了,躺在角落里歇息。太阳的手想伸到哪儿就伸到哪儿,终于有了盛放的支架。
它触摸蝴蝶,蝴蝶走了。触摸红杏,红杏老了。触摸老墙,墙倒塌。
解除隔离,城里城外,敞亮着。不拘泥于大公报里的下划线,不拘泥于红皮书里的着重号。
反季节的花,一朵,两朵。开在岸边。
垂钓的人,垂钓孤独的鱼竿么?他在冬天里垂钓着春天等着上勾的鱼,冒出假象的泡泡。
挤出水面,多好的机会。“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切有准备的倭瓜、地米菜。冬天过去了,春天盛开。
葡萄熟了,狐狸说它是酸的,狐狸说它是甜的,狐狸说它是苦的。
葡萄说它自己只剩下一架葡萄皮。
第四辑
配角早知道插画那么美,
我就不会,
丢掉胭脂和水粉。
姐姐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姐姐叫烟,一个姐姐叫雨。
年轻时候的烟貌美如花,青年时候的雨如花美貌。
貌美的姐姐没有机会上学,美貌的姐姐上学没有学堂。
她们嫁给了针线、大山和猪笼草。
她们把山读成一,加一枚针读成二,再加一根线读成三。
她们一辈子从一走到二,她们一辈子认识最大的数字是三。
万物皆有灵啊!
她们编织洞开大山的钥匙,上帝锈住了大山的锁。
她们编织乡村爱情,维纳斯断臂,爱情出走。
雨帘悬挂她们梦想,而稻草拉她们走进现实的田埂——摇摇晃晃、稀稀拉拉的稻子像稗子一样提心吊胆地饥饿着。
炊烟改变不了梯田的走向,细雨补充不了溪流的源头。
土地贫瘠,检测不出麦子和大雪的基因。
麦子过去了,大雪干瘪。
她们生产炸雷,生产地火,生产草丛和麻豆。
炸雷炸出个冰天雪地,高山出平湖。地火燃烧,烧毁《三字经》和《弟子规》,烧掉城门失火、烧毁祠堂坍塌和庙宇里的终结者,火烧眉毛,哪怕只顾眼前,伙同热锅上的蚂蚁熬煎日子。
她们像土拔鼠一样,草丛里垒窝,鬣狗掀开洞穴。
松鼠拖着疲惫的尾巴,子弹颤抖了一下,猎奇的孩子掏走松果,茅草为秋风所破。
她们最终以老宅子的心态种植扁豆,养活庄稼人和*土地。
她们一个像烟,脆弱得皱皱巴巴,她们一个像雨,低沉得弯弯曲曲。
第五辑
我们都是这样地活着像一团毛线。在午后的斜晖里编织一件合体的毛衣。
当它捱过时间的床,
这个世界意外清醒时。
它的松解症牵扯出岁月的线头,一根无需把脉,没有弹性的手指松开关节。
在针尖上寻找光芒的人1
来吧,捉住一条小溪,缝补生活里的漏洞。针线的边缘,一点点撤退的日子里的暗流,被辽远和虚无邀请。而我在针尖上寻找光芒。
无限放大和夸张的光线,笔直走向空旷的塬。
一样的钟表,一样的果蔬,一样的土地昄衣回朝。
“我无法把一样平凡而臃肿的日子过得挺拔,就像腊梅无法穿越厚厚的冰,攀缘上莲花打坐的崖”。向季节称臣,向风称臣。
日子的掌心落下雪花,渐渐消融她垂下的额。
2
对雪花的念想,把我掩埋在铅笔流淌出的一些不合时宜的句子里。
只要你觉得每一颗字饱含你的热望,我再写清茶与淡饭,写月光与星空。月光照着每个日子,每个日子的每个缝隙。
写流水,流水里的空白,空白里祈祷的鱼。
写星空,星空收拢逆向的思维、错乱的意识。
借一匹马行吟,走进你的草原。紫色的薰衣草,蓝色的湖。一封写错地址的信逐渐失眠。
3
船只停在*昏的杯盏中,我把我锁在书房里拆字。
登岸的人巴巴地等。等鸟鸣啄破轻纱似的梦,等清晨醒来的第一滴露珠,等草芽撩起绿色的裙摆。
一个白天过去了,一个夜晚过去了。
午休时的披肩滑落地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滑落的音节,拼凑出一串斑驳的管弦乐。
4
我把脑子挤空,本有的一点儿脑积水,略带嘲讽的浅智商,一丝不苟的耳鸣和灰尘统统倒掉,像是倒掉积压结实的垃圾桶。不可否认细胞再生功能的强大。凌晨两点,各种脸书布满原始意识,矮个子冬瓜宽脚丫子鹅,翘腿的高级函数肥胖的鱼。我眼前发黑,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包公。刀切的*瓜飘香,万家灯火熄灭。我集结起这些迷乱的意向,立正稍息、列队组合。发号施令。
句子像散落的珠子,又像热火上的蚂蚁。绕三圈,回到青纱帐芦苇荡。
5
我坐在椅子上写字,写来龙,写去脉。
写着写着椅子空了,指针压断最后一条偈语。
水抽掉骨头,空白的篮子打捞光阴,光阴在光阴的缝隙里作弊。
6
谁说时间是捻熟的稻穗,闪着金子的光芒。明显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生锈绳索。
一头系着滚烫的脐带,一端拴住冰冷的墓碑,任何条文和法典都逃脱不了时针的自然法则和分针这根稻草,提线的光线线圈,变出行色花似的脸谱。雍容与典雅、傲慢与偏见,偶尔妄自菲薄一回。
田垄上的稻草熊,现出干瘪的原型。
至于秒杀所有美丽的细菌,需有天赋的孤独和干净的生活盘面。
第六辑
我们两个月,恍若隔世。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与春天相认。
我们谈及*鹤楼,谈及塞纳河。谈及燕子筑巢,枯枝发新芽。
谈及绿色。新绿、嫩绿、翠绿。阳光透过心叶。天空转过身,递给我们一包健康蓝。
空城记整座城市,免疫系统失灵。高楼冷却到发热,地表寂寞到咳嗽。街道双肺发白,医院血管阻塞。
整座城市,屋顶花园式缺少水份。
干咳带来的困窘,像乞丐一样羞于表达。
打破钵盂见到底,充其量是一大碗的安慰剂和自带疗伤的绑带和自我防控意识。
二号三号公交拉开距离停摆。距离真的产生美感。
隔空喊话,隔空拥抱。
隔空的骰子扔给做旧的*场,雪花一片比一片轻。熔化成水,分解成泡沫。
股市一般熔断,空气一般轻轻地隔在薄膜之外。
隔着阳台,郎在对面唱山歌。
空气这份奢侈品,皇帝新装里的那个孩子溜跑出去,卸下面具贪婪地吸上几口。
王子穿上一次性外套,孩子的哭声调为静音模式。
遥控器乱码,屏幕分辨率降低,重影叠加。放大倍数的石头镜远远地看着清晰的标语:“乖,把口罩戴上。”声音柔弱了一些,温暖留给灰墙土瓦。
总算挽回了墙的一些颜面。
整座建筑,像个耳鸣患者。声音在脑子里鼓噪,半边头都大了。串联并联起来的电流声互为因果。
感应能力减弱带来的听力下降,城外的人抵达城墙根部也搞不明白传染源。
当周围安静下来,安静是件可怕的事情。
他希望内心的烦躁、苦闷、无助、绝望这些不同的声响有一条过滤袋,把它们过滤出去。直至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啄木鸟牢牢抓住腐朽的枯枝,摇摇晃晃中渴盼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座城市留给它最好的念想,歪着脑袋也没想清楚。
它只是扁鹊家族里末代捕光的“刽子手”,奈何桥边一株*蘑菇上的露珠,未能逃脱伞状的菇掌。城市的一盏灯,暗夜里露出豁口。
停顿一下,豁口发亮。
混入寺庙的光提醒念佛的攥紧佛珠,悟禅的参透良善。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看不见的事物堆砌起来,立交桥下捣鼓垃圾桶的流浪汉瞎子阿炳般月光照在二泉广场。
停顿一下。停下钥匙,停下耳朵和布鞋。醉酒的蝴蝶,出墙的红杏。
从李白一样的浪漫回到杜甫一样的现实中来。锅碗瓢盆辣酱醋,它们是键盘上的琴弦,每一根发出脆嘣嘣的响声。
停顿一下,整理帽沿。原来假发是追赶潮流的风向标。火急火燎地赶往拥堵的网络社区,匆匆忙忙地上下电车。扑空的脚步卡在铁轨的喉咙里。
“我是谁的儿子?谁是我的妻子?”
迟疑一会儿:“我是父亲的儿子,我回家去”。
路途真的遥远。从门走到窗子,从窗子走到门。从窗内走到窗外,仅一步之遥。
左脚与右脚之间横着一块玻璃,风雨强光也未能风蚀掉玻璃纸。
这种粘性极强的塑料制品,粘住视网膜。一滴一滴地加温,才一点一点地能撕扯下来,像撕掉身体的皮肤,又好比视网膜脱落。
疼痛在所难免,朦胧着实伤感了些。
混淆视听么?十万亩菜花,十万亩桃花,十万亩绿色引爆春天。
而春天之外的坟冢,藏在某些隐晦的林园之下,在蝙蝠倒挂的视觉盛宴里,登上月球的封面。
灾难这只过敏的词汇,曝晒在沿街乞讨的广角镜头里。
从无知无畏到有知有畏再到有知无畏,直至对它的恐惧形而上地麻木起来。
而它的副作用:自然正在收回原本属于它的领地。羽毛第一次那么洁白,天鹅回来了。城西,小鹿正在收听教堂里的钟声。
封底简评:
杨运菊是一位执着、智性的诗者,对事物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悟性。她的笔触长于挖掘内心疼痛,又对万事万物包容而怜悯,充满个性和胆识。
——蓝野
(诗人、《诗刊》编辑)
说烟说茶,说物说景,作者把世俗中最常见的物象撕开来看,以思想的眼光透视它们的内里,以精致的句子串起诗的珠链。它毫不犹豫地跨越了诗的边界,延伸到历史、美学和哲学的多重视域,恣意而率性地丰富了它的色彩和内涵。读之品之,韵味便不期而至,纷至沓来。
——李春平
(作家、安大教授、陕西师大硕士生导师)
芒刺在背上行走,当它穿越灵*之后,就是一条汹涌的河流,我们的诗人却用它浇灌诗歌。
——绿岛